木葉飛歌（第三十九章）

宴會接近尾聲時，時間已來到深夜。包房內客人盡興，杯盤狼藉。宋司長、何問源、朱育偉等俱已酒足飯飽，醉態畢現。服務員進來，把一大桌的殘羹冷炙收拾乾淨。說是殘羹冷炙，其實仍是原汁原味。由於菜品點得過多，大家又忙於飲酒獻媚，根本無暇動筷子，許多菜品幾乎原封不動，無人問津。看著服務員們把這些菜品一個個地倒入垃圾桶裡，趙書勤痛心不已，自然又是暗暗抒發了一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感慨。

收拾完，服務員們推進來一個巨型蛋糕。這是一個高達八層的大蛋糕，做工精美，配料豐富，形態多樣，色澤豔麗。上面用奶油點綴了一個大大的“50”字樣。看來，今天是何問源的五十天命之壽。

羅美馨領著兩個大女兒張羅著擺放蛋糕，並插上蠟燭，一一點上。一切準備就緒後，大家聚攏在蛋糕周圍，為壽星祝福。羅美馨請丈夫許個願。何問源今晚表現得比較活躍，一改平日裡死氣沉沉的嚴肅呆板形象。顯然，他對今晚的宴會很是滿意。何問源走到蛋糕前，雙手抱拳，閉上雙目，默唸一陣，虔誠地許願。許完，大家一起給何問源獻上《生日快樂》歌。服務員趁機熄滅包房的燈光。房間裡頓時幽暗下來。蠟燭的光芒映照在大家紅通通的臉上。每個人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當然，有兩個人例外。他們是就趙書勤和何淑懿。兩人站在外圍，面無表情，機械地跟唱歌曲，心不在焉，敷衍局面。

唱完歌，何問源鼓足氣勢，一口吹滅蠟燭。大家紛紛鼓掌歡慶。服務員立刻恢復照明。接著，便是切蛋糕環節。服務員端來一把修長的不鏽鋼切刀，送到何問源手裡。何問源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子，朝著蛋糕的最底一層切去。

一旁的服務員看得目瞪口呆，連忙大聲喝止。

“蛋糕需要從架上取下來才能切。”服務員緊跟著解釋道。

然而，一切為時已晚。何問源酒後反應遲鈍，沒有及時收回手中的刀子。且手勁也大。重重一刀下去，蛋糕架應勢而倒。嘩啦的一聲，蛋糕砸在何問源身上，並濺得旁邊的宋司長也滿臉滿身皆是。兩人頓時成了京劇戲臺上的大花臉，模樣異常滑稽。包房裡登時鴉雀無聲，一片死寂。忽然，又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來。連趙書勤和何淑懿也忍俊不禁。羅美馨、朱育偉等趕緊手忙腳亂地給何問源和宋司長擦拭。現場一片混亂。

何淑懿趁機拉著趙書勤悄悄離開包房，溜之大吉。

兩人一口氣跑了很遠，直到清水江邊的遊廊，才停下來。何淑懿累得氣喘吁吁。兩人在遊廊的靠凳上坐下來，靜靜地歇氣。

此刻，遊廊中人影稀少，燈光慵懶，萬籟俱寂。遊廊外，江波粼粼，波光瀲灩。偶有遊船畫舫，徐徐駛過，激起的浪花衝擊江岸的石階，發出低沉的喃喃之聲，渾如戀人在竊竊私語。

“怎麼辦啊，這事？”何淑懿憂心忡忡地說道，頹然地靠在趙書勤的肩膀上。

“沒事，不是還有何教授嗎？”趙書勤柔聲地寬慰道。

“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吧。”

“明白，宋司長想追求你。”

“你看出來了？”

“我爸之前跟我說過。”

“你爸如何知道？”

“大概是何教授跟他說的吧。”

何淑懿長長地嘆息一聲。“事情恐怕沒有我們想象的這麼簡單。”何淑懿沮喪地說道。

趙書勤不再言語。從宋司長剛才跟大家分享他的人生經歷，尤其是他的經濟實力來看，這個宋司長還真是對何淑懿動了心，決意要追求她。剛才的那番分享，算是宋司長的一塊敲門磚，向何淑懿父母亮明自己的家底，以顯示有經濟能力構建他宣稱的有“保障”的婚姻生活。雖說只要何淑懿不同意，一切都是徒然，但如若宋司長霸王硬上弓，以其現有的權勢和金錢施壓何教授等持反對意見的人，最後把何淑懿追到手，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何問源夫婦乃勢利小人，厚顏無恥，只要能釣到宋司長這種位高權重的金龜婿，哪裡還去考慮女兒的終生幸福。因此，趙書勤其實也替何淑懿擔憂。

兩人沉默良久。

“我們出去玩吧。我現在很不想呆在爐江了。”何淑懿喃喃說道。

“去哪裡玩？”趙書勤試探地問道。

何淑懿思忖片刻。“去東北吧，去看雪。我們好久沒有看到雪了。”何淑懿心馳神往地說道。

“好！”趙書勤毫不遲疑地應允道。何淑懿目今情緒低落，心情煩悶，需要換個環境排解和調整。他完全理解何淑懿目前的困境，也給予無限的同情和憐惜。

趙書勤給父親趙德胤打電話，把陪同何淑懿去東北遊玩的打算告知了他。趙德胤當然明白兒子的目的，又來要錢了。這次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盲目答應。他先給何淑懿打了一個電話，確認確有此事後，才給趙書勤匯來了兩萬元錢。

期末考試過後，爐江學院正式放假。雖說時節已進隆冬，但天朗氣清，豔陽高照。數九嚴寒的冰冷，在冬日暖陽的稀釋下，似乎少了幾分凌厲的剛勁，多了一些溫煦的綿柔，大有春暖花開正在蹁躚而來的陣勢。

趙書勤和何淑懿的心情也跟當前天氣差不多，陽光明媚，清新舒暢，一是假期到來，終於可以從繁冗的學業裡暫時解脫，好好放鬆放鬆，二是終於可以去東北看雪了，既興奮，又激動。畢竟，林海雪原，尤其是美麗雪鄉，是無數人魂牽夢縈孜孜以求的現實童話世界。特別是何淑懿，對雪的嚮往甚至可以說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她那顆躁動的心，早已按捺不住。東北之旅，勢在必行。

說走就走。趙書勤和何淑懿先乘車到林城，再從林城沐王寨機場乘機前往黑龍江哈爾濱。由於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又都是第一次坐飛機，旅途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和樂趣。時間也過得飛快。兩人感覺座位都沒有捂熱，飛機就已經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哈爾濱的太平國際機場。

東北是真的很冷。雖然同樣是晴空萬里，豔陽當頭，但凜冽的北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似乎可以把人瞬間凍成殭屍。剛出機場，趙書勤和何淑懿就直凍得渾身哆嗦，趕緊第一時間新增棉衣。還在林城時，考慮到東北酷寒，兩人早已預備了兩三套厚實的棉衣。此刻正好用上了。何淑懿把從飛機上帶下來的礦泉水往地上一傾，眨眼之間就凝結成冰。書本上講述的滴水成冰的極寒現象，兩人終於親身體驗到了。不過，兩人的熱情並沒有被嚴寒冷凍起來。反而，他們愈發激情似火。一代偉人在《沁園春·雪》中所呈現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銀裝素裹的妖嬈世界，馬上就要真實地呈現在眼前了，兩人怎能不興致高漲呢？

趙書勤和何淑懿沒有在冰城哈爾濱逗留太久。兩人匆匆地吃了一頓便飯，就乘車前往牡丹江。兩人的此次東北之旅的第一站，就放在了牡丹江海林市的雪鄉國家森林公園。途中，東北平原的一望無際沃野千里的北國風光，讓兩人看得如痴如醉。從小就生活在雲貴高原地無三尺平的清水江流域的他們，當第一次面對廣闊無垠一馬平川的黑土地時，自然會感到無比的新奇和巨大的震撼。這片承載著共和國糧倉和工業搖籃的沃土，如同一位驚豔出場的富麗端莊的貴婦，在第一時間裡就把濃墨重彩的一面深深地烙在了趙何兩人的腦海裡。

經過五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趙書勤和何淑懿在當日下午六點順利抵達牡丹江市。由於東北地區夜晚來得比較早，兩人下車時，牡丹江城早已燈火輝煌。兩人決定在牡丹江住一晚，第二天再前往雪鄉。

因為旅途勞頓，趙書勤和何淑懿都感到有些疲憊。因此，兩人隨意找地方用罷晚餐，便在車站附近找家酒店住下來。當然，一人一間房，且挨在一起。趙書勤不敢跟何淑懿共居一室。面對何淑懿，在這個問題上，趙書勤不敢犯原則上的錯誤。畢竟，何淑懿背後的何教授，現在牢牢地扼制著他們趙家的命運咽喉。趙書勤不能疏忽大意，必須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