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 鴉 盡

  “振保很知道，和一個女人發生過關係之後，當著人再碰到她的身體，那神情完全是兩樣的，極其明顯。振保冷眼看著他們倆。雨的大白嘴脣緊緊貼在玻璃窗上，噴著氣，外頭是一片冷與糊塗，裡面關得嚴嚴的，分外親切地可以覺得房間裡有這樣的三個人。

振保自己是高高在上，瞭望著這一對沒有經驗的姦夫淫婦。他再也不懂："怎麼能夠同這樣的一個人？"這裁縫年紀雖輕，已經有點傴僂著，臉色蒼黃，腦後略有幾個瘌痢疤，看上去也就是一個裁縫。”

  星期五下午，教師節放假兩天，女兒說想見爸，於是，我帶她來了東莞，雖然我們之間走到這一步是遲早的，但是事出突然，我還是好乍驚，一個年輕的女人，圍著我的浴巾走出曾經是我的所謂的睡房，而當頑皮的女兒喜悅的撲向她的爸爸，在擁抱的一刻後，好奇的從那凌亂的枕邊撿出三個剛剛新開的杜邦安全套，現場是那麼滑稽，象一場未經彩排的遊戲！我突然發覺三個人中，最不知所措的竟然是我！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來對你，對你們！我只是笑笑，笑著說：不錯啊，想不到你們是如此的生猛！ 她，於是驚惶失措，驚兔一樣溜走，而你蒼白著臉，坐在床邊，顫抖著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 振保高高在上，瞭望著這一對姦夫淫婦！"

  你一直都知道，我從未愛過你，過去現在和未來，從未！因此，對你我有愧疚，曾經我也曾好努力試圖將我們的關係平常夫妻般的扭正，但是，你知道，是你的無能與卑劣讓我不得不放手。你說你愛我，非常非常愛，愛到千方百計，也不能夠放手，為你的執著，我好感動，即使再無法忍受你的懶惰與墮落，我還是決定不離不棄，守你今生的情分！

  因為你，我被迫獨居廣州，一個人每天在38度高溫下行走，為你，為孩子，為餘生，精打細算著我們飄搖不定的前程。

  七月初八是我三十歲的生日，我買了一個一磅重的巧克力蛋糕，還有三瓶珠江啤酒，午夜十二點，孤單的點燃我三十歲的蠟燭，許下願，再吹滅，就著啤酒，我象嚼蠟一樣在半醉半醒間將整盤蛋糕吃得顆粒不剩！你一向是知道的，我有多麼噁心啤酒的味道，每次喝酒我都會全身過敏！噁心好半月！而那一天上午，你再一次來我處，不是來祝壽，你壓根兒不記得我的生日，你是來拿錢的，有時，我覺得我哪是你的妻，我更象你的媽，面對一個恨鐵不成鋼的敗兒，我無可奈何。那天，你說你有一個非常好的訂單，轉手就會賺，其實這樣的謊言，連你自己恐怕都已重複得臉紅，但我還是給了你，五千三百四十元。我知道，這錢又會不得善終，但是，我就是這樣，不忍見到你的無助！除了我，你恐怕再也沒誰會願意給你分毫的援助，包括你的兄弟和父母！

  給你錢，是因為我對你的絕望與愧疚！我以為，你還是那麼愛我！而我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愛我的人難受！走時，我告訴你說，那天是我的生日，你作驚訝狀拍著頭說：“哦，老婆，看我這記性，我本來給你早就買好一條白金手鍊，一千五，可惜沒帶上來，這樣吧，我回去給你寄上來，老婆，生日快樂！”

  第三天，你果然寄了一條白色的手鍊上來，一位懂五金的朋友卻一眼就看出，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白金項鍊，而是一條鍍叻的合金鏈，市值最高不超過十五塊。果然，這條鏈迄今不到一個月真的生鏽了！這就是你，我的夫君！

  我不生氣，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說謊與吹牛是你的慣性，何況在你身上還有多少的痞子性格，你做出多麼荒唐的事，我都不會驚奇！

  八月二十七號，你再一次來到廣州，同樣的理由，你說那張（根本就空無虛有的）訂單還需追加成本，再一次從我處取走兩千元現金，那是我的血汗錢啊！走出銀行，望著涮新後所剩無幾的銀行賬目，我的心忍不住陣陣揪痛，我這是在幹什麼？！臨上車前，你突然頓住腳說：“老婆，我愛你，一輩子都會這麼愛你！”我只是淡淡的苦笑，眼淚往心底裡流！

  人生是這麼淒冷，即使你的愛象鞭子，抽得我遍體鱗傷，但我還是不忍別去，這塵世，真正能給我幸福的人，已經遠走，而我又是那麼脆弱，我害怕停電後的的燭火，我害怕雷雨夜的風，我更害怕一個人承受生旅漫長的孤獨，我害怕孤獨！那種被世界淡忘的孤獨！

  可是沒到一個禮拜天，你又來了，還是為那張所謂的定單，我將銀行裡最後的兩千元錢取給了你。那天，你來拿錢的時候，我剛剛把我們的女兒接來廣州，女兒今年年底就五歲了，小姑娘長得象極了我的小時候，同樣活潑而又敏感，在她身上寄託著我餘生的全部。你託著女兒帶她去市場買龍眼，無意中你將手機掉在了沙發上，我並不是故意要查你的手機，你知道這麼多年，我根本就沒這個習慣，這也是你最無奈的，因為你知道那就意味著我的不愛。你們一出門，手機便催魂一樣的顫響，N次不間斷的顫響後，我撿起手機，發現裡面摻雜幾條重複的簡訊，簡訊是你的文員小葉發來的：“死鬼，為什麼不接電話，再不回電，我就不流了，把孩子生下來送你老婆......”

  小葉是你的文員，我認識，那是一個非常文靜的廣東女孩，而如今的你依然是那麼成熟的英俊，天長日久的職場生活，你們產生了感情，我一點也不驚奇，我自己也知道，在生活中，我雖盡著本分遷就你，倒底不是出於真心，我象佛尼，將全部的愛奉給了我的記憶，如果不是孩子，其實，我更寧願去另一個世界等我的奇蹟。沒有真心的夫妻生活，是沒有激情與誘惑的死水，就算我如何的清麗，就算你如何的愛我，於你來講，我更是那廚櫃裡的一方細瓷，你這麼多年死死不肯放手，其實也不過是將我當成了一方適時的擺設！

  這些年， 我的心思因你而枯萎，但是人世的幻想因女兒的嬌俏而變得積極。我可以毀滅自己無望的人生，但是絕不能夠就此毀滅了我可愛的女兒，畢竟，她的生命如白蓮一樣無辜與純潔。

  小葉的出現，帶給我希望，其實，我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你們之間的祕密。我希望她優美的面龐與熱烈的青春，能給你另一種真實。你一直想要個男孩，但是，我已決定不再生孩子，尤其是你的孩子。所以，那天，你說你要錢，我幾乎是非常慷慨的解囊。當我知道，你之所以那麼急原來是拿去給小葉墮胎。我真替你不值，六年來，你比誰都瞭解，我們根本就不合適，我太執著太稚氣太過於專注自己的幻想，而你的人生又是那麼的市井雜亂浮躁，竭然不同的人生觀，是你硬要強扭成一根麻繩。

  那天下午，我和女兒把你送上回東莞的車，在你上車的當兒，我還是喊著你，我對你說：“何，其實，你們用不著這樣，我們大家都還年輕，放大家一條生路吧。不應該就此綁成了死結，你其實是一直都是自由的，只要你肯放手，我會給你們真心的祝福！”

  你不言不語，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頭也不回的擰轉身！我好無奈，因為你做人與你的所謂的愛一樣充滿了匪氣與蠻橫！一束花如果得不到，你寧願毀得粉碎也不會任他人採拮。我親眼見過你們堂兄將那位移情的大嫂連同孃家兄弟打得半個殘廢！

  但是，當我這次來到東莞，當我看著那個陌生女人，後來聽人說那是你新來的祕書，進廠不到一個月，我終於悔悟，其實，整個八月，你是那麼忙碌，糾結於三個女人之間，你用我的錢給小葉墮胎，卻又同時欺騙著小葉與另一個女人狂歡！你真是惡劣到了極點！我本可以上前給你兩掌，我不會打那個女孩，我想，她或許也不過是你的獵物。但是我沒有，多年的教養，我早不習慣在人前發狂發怒，何況當時在場的還有我的孩子。但是，我真的很想抽你，不是因為吃醋，而是因為我願意給你讓路，給你祝福，你卻用你所謂的謊言揪住我的脆弱，不願還我自由，放我一條生路！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回廣州的，來時，兩母女一路上還憧憬著到虎門硝煙池去玩，帶女兒去太平海邊走走，但是我在你那裡前後呆了不到十分鐘，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該怎樣面對自己。我不是一個傻到連謊言都分不清的人，我從不指望你真的給我愛，給我憐惜與呵護；我只是太絕望，太害怕生途的飄零與寂寞，但求抓住一雙手，牽著我，即使仍是靠我自己的雙腳來支撐來前行，走前面所有的路。

  八點半，我和女兒乘最後一班車回了廣州，坐在冰冷的空調車裡，看著女兒因疲憊而沉睡的小臉，我禁不住悲莫止禁，淚水象鹹鹹的海潮一樣奔流。我哭，不是因為你的無恥的背叛，也不是因為自己不值人憐的凋零，我哭，是因為我們放縱的青春，明明知道那是一份罪孽的緣份，當初為什麼要生下孩子？！孩子有什麼錯，為什麼偏偏攤上我們這樣的父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這也是我這些年的糾集，我可以沒有你，沒有愛，沒有世上任何溫潤的憑藉，但是，我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足夠的能力與耐性，給孩子的未來撐起一片海一樣蔚藍色的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