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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雪·墜崖》原文及鑑賞

【北刮地風】 (旦)哎喲,猛見恁旗展驚風帥字飄。沸悲腸,萬斛秋潮。看陰森不是人間道,慘愁雲羅剎弓刀。(雜)到了,請下馬稍待,俺先去通報。(雜傳介) (旦) 將軍呵,只為你破城池金帛齊鈔,破墳塋屍骸盡暴,破人家男婦難逃。看著這戰血飛,怨氣騰,好教俺難尋歡笑。若 要奴家從順,須待全師出境,不犯秋毫,離了這永康地面,方可擇吉成禮。(副淨)這卻為何?(旦) 保定這故園山,雷霆不許燒。也見的女和戎,為功非小。

《桃溪雪·墜崖》原文及鑑賞

(副淨) 這有何難! 待俺傳令,即刻移兵便了。

【南滴滴金】 卷長蛇疾走金華道,總不使民間雞犬擾。擁旌旗只算迎花轎,試聽俺擊徵鼙,吹畫角,權當是壽筵開,梨園腔調。美人,俺先去也。少不得永康人平安保,全仗你菩薩楊枝把昆明焰銷。

(引兵從繞場下) (旦)

【北四門子】猛可的貔貅萬帳同移灶,挽回你海上奔濤。試看我亂軍中一現驚鴻爪,弋人羅何處撈? (二雜) 前面便是山路,馬上須要小心。(旦)說甚麼山漸高,路漸遙,借取這大王風吹奴登碧霄。憑著俺主見牢,心膽豪,訴煩冤九閶須叫。

【北水仙子】俺俺俺俺歸路遙,指指指指鄉樹濛濛青漸了。上上上上天梯,馬背雲高。(登高處介)望望望望遠曲,鵑魂月吊。(作回望介) 我家門已是望不見了,把把把把兒郎怨魄招,待待待待和你同騎黃鶴,恨恨恨恨姊妹薔薇一半凋,痛痛痛痛夫妻蘭蕙同時槁,等等等等覓個乾淨土去收梢。

天氣炎蒸,胸中好生煩燥,幾乎暈下馬來。軍士們快與我取些茶湯,飲了再走罷。(雜) 既如此待我們分頭尋取。(向淨老旦介) 你二人好生陪伴,不可行動,我們去去就來。(下) (淨、老旦) 嫂子,想我們婦人家,從沒有軍營裡去玩耍,今晚到那裡見識見識也好,勸你開懷些罷。

【南雙聲子】容顏好,容顏好,須隨意尋歡樂。憂傷老,憂傷老,莫隨處尋煩惱。家鄉杳,家鄉杳,軍營鬧,軍營鬧,且穿他羅綺,吃著脂膏。

(旦) 你們自去受用,怎知俺吳宗愛呵!

【北尾煞】我劫盡風輪望空笑,則待向懸崖撒手逍遙。(旦指介)你看那邊飛起一片彩雲來了。(老旦淨各望介)在那裡?在那裡? (旦) 我若是再遷延還等恁時了?

咳呀! 罷罷。(作投崖死介)

《桃溪雪》 作於道光二十六年 (1846) 冬,所寫吳宗愛的事蹟在正史、野史中都未見記載。黃燮清有好友名吳康,曾任永康縣丞,講述過這個故事,黃燮清據此敷演成傳奇。劇寫清初康熙年間永康縣女子吳宗愛字絳雪,美貌多才,著有 《六宜樓詩稿》,人們稱她桃溪女史。嫁與秀才徐明英,夫妻恩愛,徐明英外出遊學,宗愛在家與族中女伴詩詞唱和,平安度日。耿精忠在福建起兵叛清,派總兵徐尚朝率兵進攻浙江,攻佔處州等地,逼近永康。永康知縣召集士紳商議對策,有人提議向徐尚朝獻美女阻止叛軍進犯,知縣贊同,就讓人強迫吳宗愛為解救本縣百姓而獻身。吳宗愛被逼無奈,表示同意。徐尚朝得到吳宗愛,傳令移兵別處,行軍至永康縣三十里坑時,吳宗愛投崖身亡。《墜崖》 一出,即是寫吳宗愛投崖殉難的一場戲。

【北刮地風】 是吳宗愛被送到徐尚朝的軍營轅門外時唱的一支曲子。她看見叛軍營寨旌旗飄展,“帥” 字旗高高聳立,威嚴中透著殺氣,戰雲裡裹著秋風,氣氛陰森恐怖,就像是閻王的地獄一般。在軍士通報之後,她見到了敵將徐尚朝。她想到自己前來的使命是要保護永康縣的百姓,於是以下的幾句唱詞就不亢不卑地指斥徐尚朝每攻破一城都要搶人財物,掘人墳墓,毀人家庭,倒行逆施,罪惡滔天,而眼前若要讓自己順從他,就必須全軍離開永康縣境,不損害百姓一絲一毫,之後選擇吉日良辰,舉行婚禮才能讓他遂其所願。吳宗愛自比漢朝出塞和親的王昭君,她想只要徐尚朝答應她提出的條件,她也就算為永康百姓立下功了。

徐尚朝色迷心竅,立即命令所部人馬離開永康,移兵攻打別處。他唱的 【南滴滴金】 一曲,表達他洋洋得意的心情。唱詞中述說他將率兵向浙江的金華進發,號令士卒不得騷擾百姓。忽然間,他覺得軍旅的旌旗就像是迎親的彩轎,征戰的鼓角則成了迎親的鼓樂,他呼喚著美人,再次作出保護永康百姓的許諾,以此博取吳宗愛的歡心。這位飛揚跋扈的叛軍將領一副卑瑣好色的嘴臉,被生動而形象地勾畫出來。

徐尚朝統兵前進,吳宗愛由兩個被擄掠來的女子護持,隨後跟上。她騎在馬上,唱 【北四門子】 一曲,自謂看到叛軍離開永康轉向金華,她解救永康百姓的心願得到滿足,但想到自己陷入敵兵隊中,如被網住的鳥雀,怎樣才能脫離險境呢?前面進入山路,逐步登高,好像昇天一樣,自己把危難和痛苦向上天訴說,上天能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嗎?一個罹難女子的苦情愁思婉轉敘出,使讀者深為女主人公的命運擔憂而產生悲憫之情。

迤邐前行,離家漸遠,吳宗愛心如潮湧,一刻也不能平靜。此時,她接著唱出的 【北水仙子】 一曲,那 “俺俺俺”、“上上上” 等一連串的重疊詞構成的旋律,正像她的不平靜的心潮。山重重,怨亦重重,路悠悠,恨亦悠悠。吳宗愛遠離了故鄉,陷身於狼群,和夫君徐郎已是生離死別,和舊日的女伴也再見無期,此刻,她想到自己的歸宿只有一死,永遠離開這充滿邪惡、也充滿苦難的塵世,到陰間或西天或許能有一方淨土可以慰藉自己悲苦的靈魂。

此時是盛夏六月,天氣炎熱,此地是山路崎嶇,人煙稀少。吳宗愛心有成算,聲言天熱口渴,讓跟隨的兩個軍士去取水飲用,把軍士支開。那兩個陪伴的被擄婦女早已順從了叛軍,她們見吳宗愛憂愁煩悶,反而對她進行勸慰。其中一位年長些的婦女唱 【南雙聲子】 一曲,竟然說要趁著年輕貌美,及時行樂,既然來到軍營,不妨隨遇而安,穿羅綺,吃酒肉,讓吳宗愛和她們一樣快樂玩耍,與叛軍同流合汙。作者安排這一唱段,有意以這兩個被擄婦女的卑賤作對比,更襯托出吳宗愛的人格高潔。吳宗愛自有自己的信念與人格,怎麼能會聽從這兩個婦女的無恥之言? 她唱 【北煞尾】 一曲表達了與她們截然不同的志向: 劫數已盡,向懸崖撒手,她要以死保全自己的節操。在那兩個婦女正為她的回答而迷惑的時候,吳宗愛謊稱那邊有一片彩雲飛來,騙她們扭頭去看,趁此機會縱身從懸崖邊跳了下去。

吳宗愛的投崖,是這一齣戲的高潮,也是全劇的高潮。她死得慘烈,死得悲壯,也死得其所。本出所寫吳宗愛進入敵營、隨軍行路過程中的表現與心理活動,此前各出寫吳宗愛的平靜家庭生活的破滅及叛軍進逼的態勢,都為吳宗愛的此時投崖作了充分的鋪墊。因此,吳宗愛的墜崖而死對於展示人物的精神境界、塑造人物的崇高形象來說,奏出了強烈響亮的音節,確定了吳宗愛的人格基調,也確定了此劇思想內容的基調。此出結尾處有眉評雲: “勒得住,收得響,神龍下海,氣足神完。”這幾句評語肯定了作者的用筆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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